三堂会审①(唐周x颜淡)
后来皇帝还是死了，他与圣德斗了许多时日，只靠皇后的妖力维持着。如今圣德死了，他那一口气散去，便也死了。
临死前皇帝与唐周说：“皇后生前与我说过，这理尘是天上的宝物，除非是有缘人，否则难以驱使。现在看来，的确如此，这宝物与这位小天师十分有缘，那就将它赠予天师吧！”
唐周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那个理尘化作金光恰镶嵌在自己胸膛之上。
皇帝叹一口气道：“我这一生虽是九五至尊，享荣华富贵，却自知不是个好皇帝，好君主。我沉沦情爱，任意妄为，却引狼入室，最终这般下场是咎由自取，只是我心中那妄念至今却依旧如鲠在喉，难以下咽。”
“我……我虽然已经如此，却还是想再见一见她……绛尘……”
皇帝伸出手像是想去摸什么，但最终还是垂下手去，了却尘缘。
那围着宫殿密密麻麻的昙花忽然就败了，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地落下来，好像送路纸钱一般。
唐周看着这凄惨衰败的景象，心中忽然一痛，好像在某个地方，有某个人，也说出这样相似的话似的。
“若是天道慈悲，让我再看她一眼……”
唐周忽然周身疼痛难忍，仿佛整个人要碎裂开一般，没有一片是属于自己的。
“唐周，唐周，你怎么了？”白漂亮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。
白漂亮的菡萏香气悠悠飘来，唐周裂魂之痛好像缓和了许多，不再浮躁不安了。
说来也是有些奇怪，自从遇到了这只小花妖，唐周的身体里的这颗心好像被安抚了一般，不再躁动不安了。
“你认识这个皇帝吗？”白漂亮问道。
唐周摇摇头：“我若认识，我岂不是皇亲国戚了。”
“那他死了你怎么如此悲痛，我还以为你是太子呢。”白漂亮揶揄道。
唐周自不愿意说自己的裂魂之痛，只摇了摇玉葫芦吓唬小花妖：“我虽然不是太子，却是一只捉妖的天师。”
白漂亮立刻缩头缩脑地不说话了。
这时余墨忽然出招，对着唐周而来，他左手出拳虚晃一招，右手却直奔少年天师的胸膛而来。
唐周施法脱力还没有恢复，动作慢了一步，被余墨抓了一道，撕破了衣服，那衣服内的水火折扇也掉落了下来。
余墨接了水火折扇然后说道：“物归原主，完璧归赵。”
说完拉着白漂亮就要走出门去。
唐周也不追，只是低头去鼓捣被撕烂的衣服，然后说道：“这个鱼妖怎么牙尖爪利的，又破了我的相又撕了我的衣，真是野猫野鼠的路数都使出来了。”
紫麟本来见唐周生的美，本领又高强，比喜爱纳妾的鱼妖强百倍，是愿意撮合他与白漂亮的，但是见白漂亮原来的丈夫又横插了一杠子，这还没开始的姻缘就要散了，心里不免有些着急。
“唐天师，这鱼妖都可都欺负到头顶上了，再不亮出些本事，那到手的两只妖就要夫妻双双把家还了。”
唐周看了看门外，然后说道：“不急，他们俩可是跑不掉的。”
话音刚落，就见到天边御剑飞来一群天师，各个身着蓝色道袍，仙风道骨。
余墨大吃一惊，急忙拉着白漂亮退开身去，再一抬眼，那些天师已经到了跟前，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。
“掌门，这面前的就是那作恶的鱼妖。”道远上前一步说道。
掌门点了点头，然后一挥手说道：“众弟子听令，布阵。”
十来个子弟立刻亮出各自佩剑，脚下踩出六丁六甲大阵，来势汹汹。
余墨定了定神，仔细看了看，忽然笑道：“雕虫小技。”
说完飞出水火折扇，折扇顺着布阵的弟子各个击破，打得那几个天师人仰马翻，那阵法也随之破了。
十来个天师竟捉不住一只妖，掌门面色铁青，一抖道袍，使出宝剑，对着余墨便砍来。
余墨又甩出折扇，在空中砰地一下挡住了宝剑，接着又使出了妖法，一路火攻一路水淹，两路妖法却并不相容，而是交叉着直对掌门而去。
掌门没有想到这个鱼妖有这么大的能耐，想要躲闪已经是来不及，却被这妖法烧了裤子又淹了鼻口，踉踉跄跄，跌坐在地。
其他弟子见掌门力所不及，心里也害怕起来，谁也不敢上前。
“所谓名门正派，也不过如此。”余墨冷笑一声，便抓了白漂亮的手腕一纵身飞到空中去。
可是刚到半空中，余墨便感觉背后一亮，他回头一看，便看到唐周似笑非笑的脸。
原来唐周已经恢复功力，追了上来。
“真的不过如此吗？”唐周问道。
“山主大人，我看咱们是很难逃走了。”白漂亮诚实地分析了目前局势。
余墨一咬牙，便运气又使出了水火妖法，对着唐周拍去。
唐周也不躲，只抱着手臂看着他瞧。
那妖法像是出了差错，刚刚明明对着掌门是排山倒海，但对与唐周时却软软弱弱，还没打到唐周，便熄了火，干了水。
“你是没了柴火还是没了水缸，火也烧不着，水也泼不出，刚才的能耐呢？”唐周笑道。
余墨才发现这唐周金光护身，他的妖力根本伤不到他。
“你的妖法试完了，该轮到我了吧？”唐周捻了一个符咒对着余墨飞去，口中喊了一句“收”，上古九鳍就这样被他打回了原型，成为了一条红眼小黑鱼。
唐周十分贴心，用玉葫芦从院子里的缸中舀了半葫芦水，还放了几颗水草，然后把那小黑鱼丢了进去。
见余墨三下五除二的被打回了原型，小花妖双腿吓得打颤，只抖声抖气地干笑道：“唐，唐天师，我水性不大好，别把我扔进那葫芦里了吧……”
唐周没有理会她，只是偷偷往她手中塞了张符咒，他动作很快，没有人看到。
白漂亮不知唐周什么意思，但还是老实地藏在了袖口里。
唐周对着掌门行了一个礼，然后说道：“掌门，恶妖已除，请掌门放心。”
掌门样子颇有些狼狈，面子上也冷冷的，只是点点头，又看向旁边的白漂亮问道：“这可是道远口中所说的莲花妖？”
白漂亮想着完了，自己的大王都被打回原形养在葫芦里了，自己这根柔柔弱弱的小花肯定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了。
就在小花妖闭上眼睛想像自己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奔赴黄泉的时候，唐周幽幽地开口了。
“不是。”
白漂亮又睁开了眼睛。
“唐周师弟，你在说什么呢？”道远不明白。
“师兄你有所不知，白漂亮这件事其实另有隐情。在你走之后，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，发现她身上并无妖气。她原本是凡人，不过是那鱼妖为了强迫她跟着他害人，所以在她身上使了一个障眼法，让我们以为她是妖。”
唐周有理有据，娓娓道来，若不是白漂亮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，她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凡人了。
道远十分疑惑，上前又探了探，果然毫无妖气，也没有真身，确实是个凡人。
“原来是我们弄错了，那多有得罪了，白姑娘。”道远说道。
“额……不得罪，不得罪……”一向伶牙俐齿的白漂亮此刻也被唐周弄懵了，话也不敢接，只能垂手立在一边听着。
掌门冷哼一声说道：“即使是如此，但是她也助那鱼妖干了坏事，也是有错。”
“掌门说的是，白漂亮被鱼妖所惑，所以做了糊涂事。弟子建议，不若我们先把她带入凌霄派，悉心教化，让她根除恶性，重新做人，也是我们凌霄派除恶扬善的一道功绩了。”
掌门看起来不太愿意，但是他见唐周坚持，便勉强点了点头。
“白漂亮去，那我也要去！”紫麟跳出来说道。
掌门头上的青筋蹦了几下，问道：“你又是谁？”
“我是紫麟，白漂亮是我恩公，我等了她很久了，不能离开她。”
掌门勃然大怒：“你当我们凌霄派是什么了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吗？”
“他不是阿猫阿狗，他是一只小乌龟。”白漂亮介绍道。
“准确地说，是仙龟。”唐周说道，“掌门曾经说过，九重天上仙气繁盛，哪怕是一棵草，一盏灯都有仙缘仙法，不可怠慢。如今这个紫麟是一只仙龟，应该比那油灯要高级，怎么不能入凌霄派呢？”
众人再看紫麟，虽然他坐卧行走确实像一只乌龟，但是周身却隐隐藏着紫光，像是有些仙气。
掌门无话可说，也只能应允了，只嘱咐唐周白漂亮和紫麟两个人归他看管，不能有差池。
掌门和其他弟子走后，道远特地留下来对唐周说道：“你也真是的，何必当众对抗掌门。你生来就带着纯厚仙气，法力更是门派之首，掌门因为不及你所以对你颇为忌惮，你还这样说，小心回去他给你小鞋穿。”
“我在凌霄派这些年，他也不是没给我穿过小鞋，我不怕他。”
唐周带着一花一龟回了凌霄派，白漂亮心里又是害怕又是茫然，她一只明明白白的莲花妖，怎么去天师堆里净化心灵呢？怕是连小命都净化没了。
但是唐周和她说，那符咒可以帮她隐去真身，让她如凡人一般。
“你为什么非要带着我回凌霄派呢？每次我看他们惩治大妖小怪，心里都害怕得紧。”
“因为你在我身边，我好像就不怎么疼了。”
唐周说完这话便同道远去上早课了，只留下小莲花精在房间里仔细琢磨，一颗心左飘右荡，好像秋千一般。
“白漂亮，你一个人傻笑什么？”紫麟盘着腿坐在小塌上开心地吃果子。
“我哪有笑！”白漂亮摸着自己的脸说道。
紫麟正直地指着白漂亮的嘴角说：“你看，这都快到耳根子边上了，再扯就变裂唇女鬼了。”
白漂亮气得抢了紫麟的果子，转过身不理他。
“他把你带到这里，你其实很欢喜吧？”紫麟又问道。
“我，我欢喜什么啊我！我是被强迫的，我，我才不要待在这呢！”白漂亮一窜三尺高，好像屁股着火一般。
“那你还熬夜把那小天师的破掉的衣服缝补了？”紫麟说道，“恕我直言，针脚颇丑。”
白漂亮想上辈子当神仙时救了这个乌龟，大概是一种错误。
“但是吧，我看那个没什么审美的小天师还蛮喜欢的，天天穿着呢。”紫麟又说道。“所以，你真的喜欢他？哪怕你是妖，他是人？”
“……那又怎么样嘛，人妖相恋自古有之，什么白蛇传啊，狐妖泪什么的……”白漂亮嘟嘟囔囔说道，“啊，不是说我一定爱唐周哦，我只是……只是说这个道理而已。”
“嗯嗯，我知道，我只是想说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，你总归要先结束一段再开始一段，对吧？要不弄成两个丈夫，你也是累。”紫麟说道，“那余墨你怎么想，就真的让凌霄派给他压到降妖堂里，不得超生？”
“我自然是想救他的，但是我法力微弱，怎么救他呢？”白漂亮苦恼道。
“去求求唐周吧，也许他有办法。”紫麟说道。
待到唐周归来，白漂亮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里等着他。
“给你留的果子你可吃了？”唐周问道。
白漂亮点点头。
“留给你看的《华南经》你可看了？”唐周又问道。
“看了半日呢。”白漂亮说道。
“还算老实。”唐周说道，“多看看经书典籍，净化净化你的妖心，以后我每日给你布置些课业，以后助你修仙得道呢。”
“我又不想得道成仙。”白漂亮说道。
“那个乌龟说你是从天上贬下界的，难道你不想回去吗？”
“虽然我不记得了，但是紫麟说我在天上过得不开心，那我干嘛回去。”
唐周愣了一下，又不知思索了什么，脸上看起来有些不甚高兴。
这时，外面传来风铃的声音，叮叮当当的，乍一听有些瘆人。
“这是什么声音？”白漂亮问道。
“这是降妖堂外的铃铛声，降妖堂里恶妖众多，难免会受些苦楚，那些妖受不住就会挣扎叫嚷，扰人清修，便用了这铃来隔绝，那些哭喊求饶声到了咱们这里，便只剩下这铃声了。”
白漂亮到底是妖，听见其他妖族受苦感同身受，不由得情绪也低落起来。
“余墨，余墨也在那里吗？”白漂亮问道。
唐周看了白漂亮一眼，然后说道：“那是自然。他吃了这么多人，去降妖堂里受些惩罚，理所应当。”
余墨是第一个收留白漂亮的人，白漂亮不忍心看自己的山主也受苦，便说道：“那……有没有不让他受苦的方法呢？”
“不让他受苦？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余墨他，他不是恶妖，他不是随便吃人的，他吃人都是吃得恶人坏人，好人他是决计不吃的。”白漂亮辩解道。
“吃人就是吃人，哪里分什么好人恶人？人若犯罪，押到官府理论，自有律法处置，凭什么他说吃？把人命当做了什么!”唐周厉声骂道。
白漂亮见唐周真的急了，连忙缓和语气说道：“是了是了，吃人是不对，那让他与我一样，每日念念经，净化一下妖心，可好？”
“那怎么行，他和你怎么一样！”唐周立刻回绝道。
“有什么不一样，他是妖，我也是妖。”
唐周被堵得闷了口，半天只说了一句：“反正不一样，我困了，要睡觉，你要是再多嘴，就去玉葫芦里睡。”
白漂亮也不乐意了，便脱鞋上了床，脸朝里躺下，给唐周留下了一个大后背。
过了好久，就在白漂亮以为唐周睡着了的时候，她的身后幽幽传来一句话。
“睡了吗？”
“睡了！”白漂亮气呼呼地说。
唐周噗嗤一笑：“你这小花妖，脾气还不小呢。”
白漂亮没理他。
唐周又问道：“白漂亮，你是不是见过我的裂魂？”
“……嗯，见过。”
“白漂亮，你知道吗，我生下来本是死胎，我爹娘准备将我埋了的。后来没想到那坑还没挖好，我又活了。可是活了之后我就日日哭啼不止，后来我师父路过，对我父母说我虽然还了阳，但是魂魄碎裂，疼痛不止，所以才啼哭。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我入了师门，修仙得道，才能治好这裂魂之症。”
“裂魂出现时我总是没有知觉的，所以这凌霄派上上下下都见过我的裂魂，只有我自己没有见过。”
“白漂亮，我的裂魂是什么样子的？”
白漂亮也描述不出来，他的裂魂长得与唐周一模一样，分毫不差，但是却又毫不相干，判若两人。
“……反正比你好。”白漂亮说道。
“……我猜也是这样……”唐周说道，“白漂亮，有时候我觉得，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存在。”
“那个裂魂……也许并不是我的魂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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